晏昭泉

前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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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布鲁斯以“哥谭看门人”的网名写了三十多篇同人文，并因此收获了一千多个粉丝后，他正式收到第一篇针对他的，攻击性十足的长评。

    那是在他父母的忌日，他祭扫完回到木屋准备写一篇更新的时候看到的。

    他的父母埋在木屋后院的一棵山毛榉树下，有两块不大的墓碑，上面刻着他们的出生和死亡。布鲁斯时不时会去祭扫，带着他在森林里找到的漂亮野花。

    韦恩夫妇陪伴独子到15岁。

    布鲁斯15岁那年刚刚从父亲那儿学会打猎没多久，他很有天赋，对距离和速度的把握都超过了他的父亲，这让他沾沾自喜，并渴望尽快小试牛刀。

    尽管托马斯警告他别打独自一人出去狩猎的主意，但他还是趁着父母不注意的时候偷走了父亲的猎枪。一切都非常顺利，直到他一枪误伤了一只正在喝水的棕熊仔。

    那一枪惊动了森林里所有的鸟类，呼啦啦扑腾着翅膀冲向云霄，留下对着断了气的小熊的母熊和布鲁斯。

    母熊发了狂，布鲁斯发了怵。他拔腿就往家的方向跑，将近十五分钟的狂奔仍然没有甩开母熊的追捕。他尖叫着，木屋中的托马斯和玛莎听到了儿子的求救。

    夫妻俩冲出木屋，托马斯的猎枪刚刚举起就被硕大的熊掌扑灭，利爪死死扣住托马斯的脖子，布鲁斯被这变故惊得动弹不得，玛莎却眼明手快地去取那条掉在地上的猎枪。

    托马斯奋力挣扎，母熊狠狠地压在他的身上，肥壮的身体站立起来，两只前爪将试图对着它开枪的玛莎拽起扔出数米之远。

    “妈妈！”布鲁斯这才惊醒过来，他冲过去试图查看母亲的伤势，又想要回身去帮助被压在地上的父亲，“爸爸！”

    那天的决斗持续到黄昏，母熊的愤怒无法平息，玛莎被摔在地上数次，内脏出血让她濒死挣扎，托马斯侥幸抓住猎枪的机会是在布鲁斯被棕熊的利爪划开脖子时，可他却因棕熊的突然转身而失了准头，只打中了它的一条腿。

    剧烈的疼痛让棕熊的行动力再次爆发，它踩在玛莎的胸口撕咬着托马斯，当布鲁斯开枪将它打死时，他的父母已经彻底没救了。

    从那一天开始，后悔、愧疚和自责伴随着布鲁斯，成为他以后人生的主旋律。他将父母安葬在后院，从他的房间拉开窗帘就能看到那两座小小的坟墓，这是他对自己的惩罚和束缚。

    沉重的枷锁随着时间的推移缓慢沉入心底，每天看着父母的墓让他后来竟产生了一丝奇怪的安慰，在这孤独的森林小屋中，至少他还能每天看到他们，至少他还能找个地方说说话。

    可即使这样，忌日这一天的意义也绝不相同。所有的悲痛和心酸都会在这一天翻涌出来，像海啸一般将他淹没，他不再会放肆地哭泣，但他也绝不愿意在伤痕累累的内心上增加别的不爽。

    所以当他刷着心爱的蝙超同人tag，看到那个名为“我不是loser”的作者写了洋洋洒洒几千字的文章，指名道姓地吐槽他写的蝙超同人文时，他的怒火蹿腾，牙根发痒，恨不能将屏幕那头的人碎尸万段。

    不得不说这是一篇写作技巧相当了得的文字，明褒暗贬地将“哥谭太太”所写的蝙超ABO文大肆批判了一番，从文章本身设定到作者本人无一逃过这位批判者的目光，仿佛这位不是loser的loser正站在制高点，将他自己无法接受的那些小说设定和内容当成了全世界都应该批判的邪教。

    “哥谭看门人太太在文中塑造的蝙蝠侠几乎是个全能，白天是个忙碌的CEO，晚上是个敬业的黑暗骑士，英俊成熟，能力强大，父母双亡，有车有房，就算多情花心也只是他的掩饰和面具。似乎除了头发不是赤橙黄绿青蓝紫色，整个就一汤姆苏设定。

    哥谭太太应该小学没毕业吧！哪怕只是稍微有点常识的人，也会知道无论是韦恩总裁还是蝙蝠侠的身份都太难做了，绝不可能在同一个人身上达成！”

    布鲁斯仔细地，一字一句地查看这篇评论，他强迫自己冷静地滑动鼠标，不要在没看完全文的情况下进行激动的评论。

    “即便这样的蝙蝠侠是可能存在的，超人也绝不可能真的爱上他！

    众所周知，超人是真实存在的。他是人间之神，是光明的化身，是我们的希望！他英俊伟岸，温和亲切，善良纯真。而哥谭太太在文中虚构的蝙蝠侠呢？那是个阴暗狠毒，诡计多端，常年行走在黑暗中，心理阴影面积连中国高中生都计算不出的中年老男人。

    试问这样的蝙蝠侠究竟靠什么吸引超人？！简直无稽之谈！”

    布鲁斯看到这一段的时候忍不住笑出了声，他确实创造了蝙蝠侠，也确实知道蝙蝠侠的阴暗和缺陷。可他却始终觉得正因为蝙蝠侠以凡人之躯，创造神所不能，如此执着与认真才是吸引超人的根本原因。

    更何况，他才是蝙蝠侠的拥有人，别人爱看看，不看滚，哪来那么多意见和废话？！

    “蝙蝠侠不仅有双重身份这么牛逼的设定，哥谭太太还在文中设定了其他的超级英雄，并为他们建立了一个叫正义联盟的英雄组织。超人是这个组织的主席，也是领导者，但看过太太的文的朋友们一定知道，这个组织真正的赞助方和战略制定者却是所谓的联盟顾问——蝙蝠侠。

    这简直滑天下之大稽，超人可是拥有超级大脑的人，会需要一个人类告诉他什么时候该干什么吗？！”

    布鲁斯看到此处，反倒有些哑口无言。

    “哥谭太太的支持者曾经在我的留言中反驳，【你又不是超人，你怎么知道超人不喜欢蝙蝠侠？】。这个问题问得好，我也正想反问，那你们的哥谭太太就是超人本身了吗？他又怎么敢写伟大的超人会爱上阴暗的蝙蝠侠这种故事？”

    布鲁斯瞟了一眼床边的皮箱，那里面是他这么多年来收集的所有有关超人的剪报。他确实不是超人，但他热爱超人的心却不比地球上任何人少。他自知没有资格代表超人，所以他坚持在每篇文开头的时候都宣布这只是同人文，请大家不要当真。

    为什么还是有人抓着他不放呢？为什么不能做到不喜欢看就自动关闭网页呢？老子拿猎枪逼你们看了吗？！

    他费解。

    “而最让人无法忍受的OOC，就是哥谭太太的每一篇文都设定成ABO，超人是O，蝙蝠侠是A。也就是说，超人会有该死的发情期，发情期会无法控制自己的欲望，他还能给蝙蝠侠生孩子。

    我看到这里真是被雷得里焦外嫩。伟大的，纯阳的，钢铁之躯的超人，居、然、会、给、人、生、孩、子？！

    这是什么样的脑洞，什么样的OOC，什么样神级的太太才能写出的文啊！真是瞎了我的氪石狗眼！”

    你的狗眼瞎了管我屁事！值几个钱？！你就不能买一副护目镜吗？！

    那天布鲁斯看完了这篇名为《深夜读哥谭看门人太太的ABO蝙超文有感》的吐槽文，从一开始的愤怒、不解到最后难过，他抿唇坐在电脑前，盯着蹭亮的屏幕一个字也没有敲入。

    他想了很多，从小时候父亲第一次教他如何拿猎枪，到后来父母的惨死。从第一次关注到超人，到迷恋上这个外星人，开始疯狂地收集有关他的信息。他的思维很乱，蹦跳着没有逻辑，他回想他得到的，他失去的，他的工作，他的爱好。

    他早已不记得从何时开始揣摩超人，开始构思属于他和超人的故事，他只是很自然地将自己为原型的原创人物加给了超人。他猛然意识到，这实际上意味着他想要拥有超人，想要成为自己文中那个蝙蝠侠，想要超人爱上蝙蝠侠。

    他木然地看着那篇吐槽文下的回复。

    有些嫉恶如仇地谩骂着“哥谭太太”；有些说他们也喜欢蝙蝠侠，但更喜欢超人做攻；有些不痛不痒地要求作者删了tag，不要污染环境；还有些看似中肯地评价，“哥谭太太的文笔不错，故事也很精彩，可惜整体基调比较沉重，设定也真的很奇葩。”

    只有一个名为“阿尔弗雷德”的人在评论中言辞温和却坚定地反驳了原作者。

    阿尔弗雷德是布鲁斯在文中为蝙蝠侠创造的管家兼助手，那是个睿智的老人，在蝙蝠侠迷失的时候将他拉回正轨，在蝙蝠侠奋斗的时候站在他的身后，他是蝙蝠侠的抚养人，也是蝙蝠侠的好助手。

    重要的是，阿尔弗雷德永远站在蝙蝠侠那一边。

    布鲁斯着重看了这个人的留言。

    “没人知道超人究竟在想什么，也没人知道超人究竟是什么样的，那些反对哥谭看门人的人，其实从另一个角度也在支持他，那就是他所写的或许是真相。

    在地球人看来，超人是个无所不能的神。可是神是孤独的，他被孤立在这个不属于他的星球，他也有痛苦和忧愁，只是他选择不表达出来。

    哥谭看门人设定的蝙蝠侠对超人来说非常具有吸引力，那是同样孤独的灵魂彼此吸引。蝙蝠侠没有走在超人前面，因为他不是超人的引路人；也没有跟在超人后面，因为他不是超人的追随者；他走在超人的身边，和他并肩携手。或许这才是超人真正想要的。”

    布鲁斯感到一阵热血直冲头顶，这个人将他内心一直想说，却始终无法表达清楚的话全都说了出来。

    一时间，满腹坏心情突然转变，他立即点开了这个“阿尔弗雷德”的主页，发现自己的每一篇文章都被这个人转载和推荐，而自己由于每天几百几千的点赞数量而忽略了这个忠实的读者。

    他觉得非常过意不去，便给这个“阿尔弗雷德”发了一封私信，感谢他在“我不是loser”的吐槽文下对自己的支持。

    “阿尔弗雷德”在几分钟后立刻回复过来，“能见到你本人真是太好了，我是你的忠实读者，非常喜欢你的蝙超文。”

    布鲁斯心里划过一阵暖流，动手回复，“在那么多吐槽中看到你的回复，简直是泥石流中的一股清流，让我非常感动。”

    “因为你写得非常真实，尽管人物是虚构的，可他们的幸福却非常真实。”

    “谢谢你。说实话看到那篇针对我的吐槽，我已经在思考是否有必要就此搁笔，可你却给了我新的希望。”

    “如果因为别人的意见就封笔，那就太可惜了。你写文是为了什么呢？”

    “为了我自己高兴。”

    “那些吐槽你的人能爬出你的屏幕拔掉你的网线吗？”

    “不能。”

    “那为什么不用你的文堵住那些吐槽你的人的嘴呢？他们越是吐槽，你越是写你想要的。他们能拿你怎么样呢？”

    “我明白了，谢谢你。”

    布鲁斯看着对方简短的几句话就打消了自己的负面情绪，突然有一种错觉，仿佛屏幕对面真的是那个凡事都站在蝙蝠侠身后的阿尔弗雷德。

    那天以后，布鲁斯一有机会就和“阿尔弗雷德”聊天。他们默契地没有聊到任何自己的生活，话题仅限于蝙蝠侠和超人。“阿尔弗雷德”和他一起脑补蝙超甜美的生活，总是能贡献一些有创意又让人惊喜的梗。作为回报，布鲁斯总是把最新的更新章节先发给“阿尔弗雷德”抢先阅读。

    又是一个春秋，布鲁斯的蝙超作品已经多达一百多万字。他的文章如行云流水，故事情节跌宕起伏，渐渐脱去了暗沉的文风变得明快。那些香艳的肉欲，激荡的战争，平凡又幸福的夫夫生活，为他吸引了无数同好，他成了同人圈里的神。

    他习惯了每天有“阿尔弗雷德”陪伴的日子。这个总是给他鼓励，在他卡文的时候给他灵感，在他疲劳的时候给他安慰的网友，让他在不断被挂，不断被撕逼的网络生活中找到了安慰和坚持下去的勇气。

    他几乎相信自己真的是蝙蝠侠，尽管他没有拥有真正的超人，但他拥有了一个阿尔弗雷德。

    他的连载接近尾声。小说中的超人刚从一次艰难的生产中恢复过来，作为超级英雄，无论做什么都充满挑战，即使是超人和蝙蝠侠这样的强者，怀孕生子也总是充满戏剧性，才能满足作者的古怪癖好。

    布鲁斯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对Omega超人怀孕生子的桥段这么感兴趣，但他有能力为自己的口味买单，他主页上陈列的那么多文章就是最好的证明。

    【超人的手指上带着蝙蝠侠送给他的白金戒指，那和蝙蝠侠无名指上的那枚戒指一模一样，内圈刻着彼此的名字，象征一生一世。

    他从自己的堡垒中寻找到一种特殊的黑色金属，这种金属泛着让人炫目的光泽。他把这些材料细细打磨，想象着他们和蝙蝠侠般配的样子。

    是的，他嫁给了蝙蝠侠，为蝙蝠侠生育了四个孩子，他觉得，他应该给他的丈夫一些值得纪念的礼物。

    一个用氪星专属的金属做成的，刻有自己家族的家徽的项链会是一个完美的选择。】

    这是昨晚布鲁斯睡前更新的最后一段，他先发给“阿尔弗雷德”，然后发表到自己的主页上。他告诉“阿尔弗雷德”他要去睡了，连续几天的熬夜让他跨入中年的身体有些吃不消，“阿尔弗雷德”平静地向他道了晚安。

    第二天是个晴朗的周末，他被一阵鸟鸣吵醒，那是一只前几天被他救助回来的受伤的罗宾鸟，他将它养在自己卧室的窗台上，并给它起名叫“迪克”。

    眼下迪克的叫声很急促，看起来是饿了。拉开窗帘，阳光通过硕大的落地窗撒进猎人的木屋，他正准备给迪克找些吃的，窗外就慢慢覆盖下来一层阴影。

    布鲁斯侧头看去，红色的靴子，蓝色的紧腿裤，紧接着出现的硕大的三原色“S”，艳红色的披风威风猎猎。布鲁斯眯着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超人，他朝思暮想的超人，正缓缓降落在他的窗外。

    那是无与伦比的俊美，犹如沐浴着阳光的阿波罗，那双蓝得不可思议的眼睛仿佛大雨过后，森林上方的晴空万里。

    超人对他温和地笑着，轻轻敲了敲落地窗。

    布鲁斯痴迷地看着他，一时间不知今夕何夕，直到超人笑着敲了第二次才惊醒过来，急忙拉开了窗。

    他看到人间之神踏着优雅的步伐慢慢靠近，双手在他面前打开一个黑色的丝绒盒子，里面银色的布料上陈列着一个被硕大蝙蝠包围的“S”的图案。

    那是一个项链吊坠。

    “B，我想和你把你文中所写的那些都一起经历一遍。”

    超人的声音清洌温和。

    “很高兴认识你，哥谭看门人，我的网名叫阿尔弗雷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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