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昭泉

从 @安能如風 这里得到了一个题目，尝试着写一个命题作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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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布鲁斯·韦恩在蝙蝠洞的大屏幕前吃惊地翻阅着一份检测报告，这是从联通了专线的孤独堡垒电脑上传送过来的。

    是的，毁灭日一战已经过去三个月，自从他发现超人在黄太阳底下并不会真正死亡，当夜火速把已经下葬了一个月的克拉克从坟墓里挖出来送到孤独堡垒的医疗舱，也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月。

    两个月来，超人一直在营养液中出于昏迷状态，氪星的高科技手段检测出他距离真正死亡还远得很，只需要给他足够的时间、阳光和营养液，苏醒和恢复只是时间问题。

    布鲁斯当然很高兴，这首先意味着他正在筹划的超级英雄联盟将会有一个强有力的队员加入，其次也意味着玛莎不用承受丧子之痛，天知道他看到玛莎悲痛欲绝的表情内心是如何揪在一起。

    第三个原因是他不愿意承认，但客观存在的，那就是克拉克的复活能让他日复一日的负罪感减轻不少。他无法改变曾经伤害和误会克拉克的事实，但至少老天给了他一个机会弥补过失。

    可是现在他的好心情全被这份检测报告搅了。

    克拉克今天醒了，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布鲁斯正在开年终总结会，从连接着蝙蝠洞系统的手表中看到这条记录时，他二话不说将会议交给了一边的卢修斯，自己拎着西装外套冲出了门。

    克拉克醒了！

    他的心情突然高涨到顶点，一时间激动，兴奋，高兴，愧疚和紧张一起涌上。毁灭日那天晚上他们还来不及完成道歉和原谅的步骤，就被迫卷入了决战，后来他再也没有机会和克拉克说话。

    现在是他在误会后，第一次能和克拉克好好解释的机会。

    可是当他回到蝙蝠洞查看具体检测报告时，却看到堡垒给出的定义是，超人成为了16岁的克拉克·肯特。他不仅体型变成了16岁的样子，也失去了记忆，确切地说他并不记得自己有任何超能力，也不会使用它们，他只记得自己作为克拉克·肯特的记忆。

    尽管堡垒给出了一个评估结论，说这是由于超人还没有完全恢复的缘故，但这意味着克拉克现在完全就是一个普通未成年男孩而已。

    布鲁斯难以接受这个事实。他希望超人复活，带着能力和记忆，哪怕超人醒来后与他再真枪实弹地打一架，也好过现在什么都不明白的少年克拉克。

    “少爷，恕我直言，您不应该放任克拉克少爷独自在北极。”阿尔弗雷德带了些炼乳咖啡进来，他对克拉克·肯特有一种天生的亲切。这可不容易，能让前英国特种兵有亲切感的人，并不只是外貌出众就够了的，这位超人显然在蝙蝠侠还在单方面与之为敌的时候，就获得过韦恩家总管的庇护。

    “难道我该把他带回家吗？”布鲁斯烦躁地抓抓头发，疲倦地倒进柔软的座椅，就算是炼乳咖啡的香味也难以慰藉他复杂的心情，“他现在成了个小孩，这该死的视频怎么像素这么高，我甚至能看到他冷得瑟瑟发抖。”

    “既然您注意到了他的害怕和无助，就应该帮他脱离现在的困境，毕竟您是害他变成这样的凶手之一。”老管家贴心地没有纠结自家主人偶尔爆出的小粗口，自顾自地帮他把咖啡倒进马克杯，“再这样下去他会感冒的，您应该动作快一点。”

    “得了吧，阿尔弗，就算他的脑子不管用了，但他的身体还是货真价实的超人，他不会因为忘记自己不怕冷就真的患上感冒。”布鲁斯刻薄地对着屏幕中的男孩评价了一句。

    屏幕中的克拉克像有心电感应一般抬起迷茫的头，对着AI的镜头试探性地喊了一句，“Hello？ Is anyone there？”

    就是这个瞬间，布鲁斯在高清影像中看到了那双蓝得不真实的眼睛，那双眼睛充满孤独和迷茫，还有一种深深的恐慌和强迫自己的勇敢。这双眼睛让布鲁斯瞬间心疼得难以自持，他放下了杯子凑近屏幕，误以为伸手就能触碰对方的距离却让他意识到他们实际上隔得很远。

    “好吧，阿尔弗，帮我准备蝙蝠战机。”布鲁斯猛地推开椅子，准备前往更衣室换装，他下定决心必须把克拉克带回来。

    当然是带回蝙蝠洞，他必须好好检查一下这个氪星人是不是在耍什么花招。至于让他回到堪萨斯玛莎身边，布鲁斯想都没想过，他觉得自己有义务帮玛莎把她儿子治好了再还回去。

    “少爷，我认为您不以蝙蝠侠的身份前往会更好。”阿尔弗雷德慢条斯理地收拾着没喝过的咖啡，不疾不徐地发表自己的意见，“克拉克少爷现在并不记得自己是超人这回事，当然也就不会知道蝙蝠侠，也不会知道自己和蝙蝠侠的关系。您穿着一身蝙蝠装或许会吓到他的。”

    “哦，天哪，阿尔弗，我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这么会关心别人。”布鲁斯正要往自己脑袋上带面具的动作停顿了。

    “您应该从我成为您的监护人那一刻起就充分了解到我的为人。”阿尔弗雷德露出一个淡定的微笑，“克拉克少爷现在的处境十分窘迫，他丧失了记忆，我们不能确定他现在仅存的16岁之前的记忆是否连贯，他还未成年。”

    “不用你提醒我，我也知道他现在‘未成年’。”布鲁斯翻了个白眼，最终还是听了阿尔弗雷德的意见准备上楼选择一套西装。

    “很好，现在想象一下，一个未成年在空无一人，冰天雪地的北极，呆在一个看起来高科技，其实细想却阴森诡异的水晶城堡里，周围一个人都没有。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的，不知道那里还有什么人，也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么，更不知道怎么离开。”阿尔弗雷德和他的主人一起乘坐电梯离开了阴冷的地下，回到温暖的大宅一楼，“他一定希望是个正常人去接他，而不是一个蝙蝠侠。”

    “好吧，好吧，我会把他带回家，然后你就可以再次体验一把当年照顾我的乐趣了。”布鲁斯总喜欢在各种各样的话题上和阿尔弗雷德拌嘴，这是他们俩多年的默契。

    “您在他这个时候已经游历在外，半年也没有个消息。我还真的没有体验过照顾这种半大不小的孩子的乐趣呢。”阿尔弗雷德坦然地接下了布鲁斯的嘲讽，好整以暇地准备着直升机和食物饮水。

    衣冠楚楚的布鲁斯穿着毛呢大衣，手里拎着一件阿尔弗雷德事先准备好的羽绒服跳下飞机，根据通讯定位很快找到了克拉克所在房间，那里正是堡垒的医疗舱。

    门打开的瞬间，他清楚地看到这座城堡的主人正以一个高度紧张和戒备的神情盯着自己所在的地方，他身材比成年后娇小不少，眼中的恐惧和惊吓绝不是假装的，超人也没有必要玩这种假装的游戏。

    只一眼，布鲁斯就断定超人是真的失忆了。

    暗自叹了口气，这可不好办，布鲁斯宁愿超人只是和他开了个低级的玩笑，也好过现在要他和颜悦色地哄这个男孩来到他身边，然后跟他离开这个鬼地方。

    “你是谁？”似乎终于认定布鲁斯只是个普通人，克拉克战战兢兢地询问，可怜的男孩声音都在颤抖。

    “我是布鲁斯·韦恩。”布鲁斯向房间里垮了一步，敏锐地感到克拉克向后退了一步，于是他明智地站在门口不再前进，掏出口袋里的社会ID卡，亮在自己指尖，尽可能耐住性子向他解释，“你看，我是我，所以你放心吧。这里很冷，先跟我离开这里好吗？”

    “布鲁斯·韦恩？那个哥谭市的大富豪吗？”克拉克听到一个熟悉的名字，戒备的肩膀稍稍放松，不过他很快又疑惑这位大富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这里是你的城堡吗？”

    “不，这里不是。”布鲁斯把下一句【这是你的城堡】咽了下去，克拉克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现在并不应该一股脑儿把所有的信息全都塞给他，而是应该先带他离开，“但这里也没有别人，你跟我先去哥谭，也好过一个人呆在这个天寒地冻的地方，不是吗？”

    “是的，这里真冷。”克拉克点了点头，但还是谨慎地看着布鲁斯，他还不敢轻举妄动，“你知道这里是哪里吗？”

    “北极。”布鲁斯的耐心已经快要被用完了，要不是克拉克的那双摄人心魄的蓝眼睛，他几乎要不管不顾地转身走人。

    “北极？！”克拉克显然被惊吓到了，他不可思议地拔高嗓音重复了一遍，紧接着发问，“我怎么会突然到北极来？我不记得我到过这里。”

    “你不介意的话，跟我先出去，然后慢慢说你记得些什么。”布鲁斯大踏步进入房间，不管克拉克又害怕起来的眼神，一把拉住他的肩膀将他往外带。

    “喂，你干什么？”克拉克剧烈地挣扎，他的手冰凉，力气只是个普通人，这让布鲁斯感到很疑惑，难道失去记忆的超人，连超能力也一并失去了吗？

    “带你离开这里，先去我在哥谭的庄园，然后再想下一步。”布鲁斯将阿尔弗雷德给他的羽绒服披在克拉克身上，替他把拉链拉上，然后一把将赤脚的男孩子打横抱了起来，惹来怀里人一阵惊呼。

    他觉得脖子一重，原来是克拉克的双手环住了他。怀里男孩意外地不重，他却还是一步一深小心地走出堡垒。

    这里的入口很隐蔽，飞机开不进来，只能停在十米外的一片冰面上。克拉克没有穿鞋，他不忍心让他光着脚走在雪地里，尤其是他可能失去了超能力的情况下。

    一路将他抱上飞机，克拉克在温暖的机舱里哆哆嗦嗦给自己穿上了袜子和更多的衣服，终于缓了过来，抬头对布鲁斯腼腆地笑了笑，“谢谢。”他说。

    接下去的日子对布鲁斯来说，就像一场噩梦。

    克拉克记得玛莎，到达韦恩庄园的当天就和玛莎通了电话。布鲁斯预料到这种情况，在飞机上已经给阿尔弗雷德发去消息，让他立刻先告诉玛莎现在克拉克的情况，让她有个心理准备。

    当克拉克兴奋地拿着电话手舞足蹈地描绘韦恩庄园如何雄伟，花园如何漂亮，屋顶如何高远，家具摆设如何精致典雅的时候，电话那头的玛莎只是高兴地附和着，就像她的儿子今年真的还未满18岁那时一样。

    “所以您真的是韦恩先生。”克拉克挂了电话，眼里还闪烁着兴奋的光芒，这不是一个问句，他现在相当确定这位亲自去北极把他救出来，又亲自开飞机把他接到哥谭的就是最有名的布鲁斯·韦恩。

    “如假包换。”布鲁斯露出微笑，这是他带上布鲁斯·韦恩时的招牌笑容，“你到现在才确认吗？”

    “是……不，我是说，我很难相信您这样的大人物会亲自去北极救我这种人。”克拉克舔了舔嘴唇，小心翼翼地回答。听说富人都喜怒无常，尤其是这个总是上电视的布鲁斯·韦恩，据说他发脾气的时候，员工们没有一个敢靠近。

    “你觉得你是哪种人？”布鲁斯的视线紧缩，仔细地观察克拉克说话时的眼神和肢体语言，试图从中再次找到些伪装的线索。

    “我？一个小农村里的高中生啊，普普通通，没有什么特别。”克拉克说得很坦诚，丝毫没有自卑或扭捏，“虽然我不记得自己到底怎么会去那里，也不知道为什么您会去那里把我带出来，但妈妈让我在这里听您的话。这太神奇了，不是吗？简直像在梦里。”

    “但愿只是个梦。”布鲁斯轻轻地说，但克拉克似乎没有听到，他只是好奇地东张西望。

    那顿晚餐是克拉克活到现在吃过的最好的一餐，不是肯特夫妇虐待他，只是他们家的餐桌上并不太会有这些高贵的食材，平常百姓家的食物和这里的并不相同。

    他不太会用韦恩家的银质刀具，总是控制不好而打滑。在第三次把三文鱼块切成碎得无法叉起的大小时，他开始想念家里那些容易操控，也不是很沉重的不锈钢制品。

    布鲁斯早就吃完了，出于礼貌他没有提前离开，而是坐在长桌的另一边喝着咖啡。当他喝到第三杯咖啡的时候，克拉克终于受不了了，他放下刀叉，抄起喝汤用的勺子，一勺勺把鱼肉往嘴里送。

    阿尔弗雷德还在厨房忙碌，看到这一幕的只有布鲁斯，他目瞪口呆地看着克拉克端着盘子用勺子吃那些被几乎切成碎屑的三文鱼，突然觉得这个大男孩非常可爱。

    是啊，无论克拉克的实际年龄是不是真的未成年，在布鲁斯眼里，他都只是个大男孩而已。

    “不要告诉阿尔弗好吗？”克拉克吃完了所有的鱼肉，注意到布鲁斯正盯着他看的眼神，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他好像对礼仪很在意，而我太饿了，这些餐具又很难操作。”

    “哦，当然，这些餐具非常不好。”布鲁斯点点头承认，这对于现在的克拉克来说确实不容易。在大都会看尽风雨的克拉克，和曾经只在堪萨斯小镇上生活的克拉克是不同的。

    他没有见过的市面太多，渴望学习的也太多，他老实又质朴，单纯得就像一张白纸。肯特夫妇将他培养得礼貌又有教养，但这些教养并不符合上流社会的眼光，布鲁斯能轻易地明白这种教养来自普通家庭。

    他为超人感到幸运，他生在一个平凡的家庭，也为自己感到幸运，可以看到其他人再也没有机会看到的那个超人。

    晚餐后，布鲁斯建议克拉克先去洗个澡，这有助于他舒缓一下从北极带来的僵硬和阴冷感，而他自己则在客厅遇到了阿尔弗雷德。

    “我准备带克拉克去蝙蝠洞，或许这样能让他想起点什么。”布鲁斯开门见山，他显然需要阿尔弗雷德的意见。

    “我觉得您应该先用布鲁斯的身份和他建立起信任。”阿尔弗雷德正在整理报纸，他戴着一副金丝框眼镜，显得非常有腔调。

    “他对我已经很信任了。”布鲁斯不以为然。

    “那么他对您说了他所有的记忆吗？他对您说了他的兴趣爱好，他在哪里上学，平时在家里都干些什么吗？”阿尔弗雷德从成堆的报纸里抬起头来，台灯的灯光让他的镜片有一瞬间的反光，“您对他完全不了解，怎么知道应该从哪里对症下药呢？”

    “那我该怎么办？花大把的时间和他建立一种莫名其妙的知心哥哥的关系，然后等着他某一天奇迹降临般地自己恢复身材和记忆吗？！”布鲁斯终于不耐烦起来，“拜托，我白天有公司和各种社会活动，晚上需要夜巡，我哪里来多余的时间分给这个没有记忆的超人？！”

    “从时间来看，克拉克少爷应该快要洗完澡了，您最好快点决定自己的态度。”阿尔弗雷德把一块豆腐干大小的简报黏在一本厚重的本子上，等布鲁斯发泄完，才慢悠悠回复了一句。

    “靠！”布鲁斯低吼了一声，往自己身上加了一件浴袍，认命地上了楼。

    克拉克坐在客房的沙发上，透过宽大的落地窗看向韦恩庄园的花园。最初的兴奋过后，他又回到了一开始的疑惑。没法解释的事实在太多了，这让他越想越坐立难安。

    他不知道为什么一觉醒来他就在北极的那个城堡中？那个城堡中会自动说话的机器到底是什么？他听到那些机器叫他卡尔·艾尔，那是谁？为什么哥谭的布鲁斯会到北极去？看起来是专门找他去的，为什么？他们有过关系吗？在他的印象中并没有。

    还有脑中一种混沌的钝痛，他说不清是大脑的哪个方向，总是隐隐地散发着一种钝痛，那种钝痛夹杂着模糊的意识，让他恍然间觉得他似乎遗忘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他遗忘了什么呢？他实在想不起来。可是心里有一个强烈的预感，他遗忘了的东西是最重要的，也是可以将他和布鲁斯联系起来，解开这一系列谜团的关键。

    那天晚上，布鲁斯并没有来找他，而他被那张柔软的席梦思大床深深包裹，睡得格外深沉。

    他做了一个梦，梦里有光亮的火光，有一个高大的黑色身影若隐若现，黑色披风又宽又长，将那个人整个包裹其中。

    第二天，布鲁斯特地请了一天假，他必须和克拉克好好谈谈，就像阿尔弗雷德说的，找到能够帮助克拉克的切入点，他决定从克拉克的爱好开始。

    “这么说你很喜欢橄榄球？”布鲁斯昨晚对克拉克的少年时代进行了一番调查，他从以前玛莎给他的介绍，还有一些其他的渠道慢慢拼凑过了克拉克·肯特的生活全貌。

    “要说运动的话……是的。”克拉克想了想，确定地点点头。

    “那要是笼统地说，你最喜欢什么呢？”

    “笼统？就是把所有喜欢的东西都算进去吗？”克拉克眨了眨眼，想了一会儿，低声地说，“我最喜欢蝙蝠侠。”

    当BATMAN这个单词出来的时候，布鲁斯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你最喜欢什么？”

    “就是你们哥谭的暗夜守护者，蝙蝠侠。”克拉克认真地又回答了一遍，这次他还给蝙蝠侠加了一个让布鲁斯哭笑不得的形容词。

    “为什么？”

    “他是你们哥谭的守护神，而你竟然问我为什么喜欢他？”克拉克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差点带了些鄙视。

    布鲁斯愣住了，他尴尬地摸摸鼻子，“他在大家眼里并不是什么守护神，只是一个恐怖的，穿着怪衣服的人而已，如果一定要说的话，他可能更接近于义警。”

    “如果不是他在守护着这个城市，你现在根本不可能和我太太平平地说话。”克拉克似乎对布鲁斯轻视蝙蝠侠感到很不满，他坐直了身体，两只手掌撑在自己大腿两边，认真地看着眼前不知好歹的富翁，“他就是一个神，是你们哥谭的守护神。”

    隐藏在超人内心最深刻的感情属于蝙蝠侠，作为蝙蝠侠本人听到这句话非常震惊。他从不觉得自己是什么好人，他甚至一度怀疑自己存在的价值，他机械地打击罪犯，对哥谭深深地绝望。就像指南针总是指着北方，他将这种绝望和悲痛归咎于无辜的外星人。

    而现在，这个受人崇敬的光明之子却吐字清晰地告诉他，他被喜欢，他是个伟大的守护神。

    布鲁斯一个头两个大，收获一个发痴的迷弟并不能让他高兴，他甚至觉得烦躁。他和克拉克讨论最感兴趣话题并非为了听取赞扬，而是为了更了解这个保守老旧的小镇男孩，然后找到突破口试图唤醒那部分被遗忘的属于超人的记忆。

    那天的对话被迫终结于布鲁斯无话可说，克拉克对此表示很满意，他以为至少布鲁斯学会尊重蝙蝠侠，而事实上蝙蝠侠只是蝙蝠洞里寻找有关氪星人发疯的研究材料。

    “我必须寻找新的话题，”布鲁斯沮丧地梳了一把自己的头发，“我不能和他不断谈论蝙蝠侠。”

    “为什么不能？”阿尔弗雷德连眼神都没施舍给他一个，漫不经心地操作手里的屏幕，他正在给蝙蝠车系统升级，“蝙蝠侠是超人的伙伴，别急着否认，您正在组建的那个联盟少不了这两个人物不是么？既然如此，多和他聊聊蝙蝠侠，多提些超级英雄有关的话题，让他顺理成章地想起超人，难道不是很好的方法吗？”

    “我觉得不如找出超人拯救世界的录像给他看会更直接。”布鲁斯已经在电脑里找出了一个文档，里面保存着近两年所有超人出现过的画面。

    “哦，您居然有这种数据，连我都不知道呢。”阿尔弗雷德半冷不热地瞟了一眼屏幕上的超大文件夹，“我以为以您之前不喜欢超人的程度，根本不屑将所有报道过他的新闻全都收集起来。”

    “我做这些是为了知己知彼。”布鲁斯懒得进一步解释，随便点开了一个视频播放，那正是超人阻止了发生在赞比亚一场持枪抢劫案的新闻。画面中穿着紧身制服的外星人迅速将歹徒的枪上回保险，捏碎了枪杆，并把人捆绑起来，在三秒钟内送到了警署门口，人群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缓缓飞离。

    “当然，知己知彼地保存所有超人出现的视频，并把那些披风飘起来露出臀部的画面刻意放大数百倍。”阿尔弗雷德摘下眼镜揉了揉鼻梁，重新带回眼镜继续工作，“恕我愚钝，布鲁斯少爷，您这么做是为了了解超人的制服拉链装在哪里吗？”

    “……”布鲁斯大言不惭。

    尽管有千百个不愿意，但布鲁斯仍然在第三天准时地出现在克拉克面前，彼时青年正在图书室翻看一本书，那是胡塞尼经典的《灿烂千阳》，布鲁斯瞥到被青年用书签夹起来的那一页上正好有一句“予我以支持。”

    “上午好，韦恩先生，您今天还是不用上班吗？”克拉克主动打了个招呼，他现在正坐在飘窗上晒着太阳，头发像被镀了一层金，整个人看起来暖洋洋的。

    “事实上我刚刚结束了一个视频会议。”布鲁斯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他穿着休闲的家居服，盘腿坐在柔软的地毯上，似乎终于下定决心，重新提起了他本来并不喜欢的话题，“关于昨天的事，我很抱歉。”

    “为了什么？”克拉克不明所以。

    “抱歉我对蝙蝠侠的……额，不敬意？”布鲁斯感到尴尬，他补充了一句，“因为你似乎很为在乎这个。”

    克拉克想了想，似乎明白了什么，笑得弯了眼睛，“您不必这么在意，我是说蝙蝠侠并不会知道您的想法，我猜他这种人也不会在乎别人的想法吧，但我内心真的很崇敬他。”

    “有个问题困扰我。”布鲁斯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他的反应，“你的家并不在哥谭，甚至距离这里十万八千里，是什么让你知道并了解蝙蝠侠，甚至那么崇敬他呢？”

    “我以为全美国都会知道他？”克拉克看起来真的很吃惊，“难道只有哥谭才会流传着蝙蝠侠的英勇事迹吗？我虽然身在堪萨斯，但也会读报纸，除了当地的报纸，我最喜欢阅读的就是《哥谭日报》，几乎每隔几天就会有关于蝙蝠侠的报道。”

    “你是说你认真地读完了那些关于蝙蝠侠的报道？”

    “您或许不能相信，但是，是的，我读完了每一篇，从我发现了第一篇蝙蝠侠报道开始，我还记得那篇报道，那是蝙蝠侠帮助警察拦住了一个正在逃跑的抢劫犯。”克拉克陷入了回忆，他的眼神清亮又兴奋，“我被他的勇敢和正义深深吸引，甚至发誓将来长大后，要成为和他一样的人。”

    “是的，我也看了那篇报道。”布鲁斯显然并没有看过，但这不妨碍他顺着话题继续下去，“可蝙蝠侠始终没有被大家认可，或许你说得对，有一部分人觉得他是个英雄，更多的人却觉得他是个怪物，一个恶魔。他身穿着黑色的制服，行走在黑暗中，看似行侠仗义，但多半都是动用私刑。”

    克拉克没有被激怒，他将书本放在一边，又摆出了昨天那种严肃的样子，“您说的都对，韦恩先生，可我觉得，是否被大家认可不是评判一个人行为的标准。苏格拉底被毒死，布鲁诺被烧死，很多人做着对的事，却不被当世认可，这在过去比比皆是。谁知道蝙蝠侠的行为不会在百年之后会被人传为佳话呢？”

    “百年以后的哥谭，还会是这样腐朽黑暗的样子吗？”布鲁斯被克拉克的问题震住，他明白男孩对蝙蝠侠的崇敬之心，但他突然想到自己说的这种假设，又觉得一阵悲哀。

    “若百年后的哥谭光明又和平，谁敢说这其中没有蝙蝠侠的一份功劳呢？”克拉克并未正面回答他的问题。

    “好吧，我算是看出来了，你对蝙蝠侠的喜爱超过了其他的爱好。”布鲁斯无奈地笑了笑，决定将话题带到一个新的方向，“如果你有一个机会，可以和蝙蝠侠见面，你一定很期待吧？”

    克拉克张着嘴许久没有说话，眼中闪过混合着惊讶兴奋和矛盾纠结的各种情绪，最终他微微低垂着脑袋轻声说，“不，我并不想现在和他见面。”

    “为什么？”

    “我还没有准备好。”克拉克腼腆又老实地笑了起来，“我还只是个什么都不会的未成年，我还没有做好准备可以见他。”

    布鲁斯听到这里，突然觉得内心柔软了一些，他不再用那种疏离的语气，而是亲切了不少，“什么样的情况让你觉得是做好准备了呢？”

    “当我长大，和蝙蝠侠一样高大，当我做好准备和他一样肩负起拯救一个城市的责任的时候，就是我可以和他见面的时候。”克拉克郑重地回答。

    布鲁斯克制着自己将“你已经是了，不仅拯救了一个城市，还肩负着整个地球”这句话吞回了肚子，他说不清为什么，突然想让克拉克保持少年的样子再多一些，不要那么快地回到超人的状态。

    后来的几天布鲁斯都很忙，年终大会已经结束，他必须亲自参与高层年终奖的分配，董事会业绩考核等重要的公司事务。临近圣诞节，蝙蝠侠的夜巡工作也变得更加繁重，他必须确保哥谭在这些喜气洋洋的节庆日子里万无一失。

    蹲在滴水兽上俯瞰整个城市，他突然想到克拉克这几天在他面前说过的那些话，那些褒奖和赞美。他看了看自己戴着凯夫拉手套的黑色手掌，第一次对自己的身份没那么厌恶。

    或许蝙蝠侠真的从另一个角度给哥谭带去了安全。

    在那以后的每一次夜巡，布鲁斯再也不能心无旁骛，他总是不断地回想克拉克。有时是他的笑容，有时是他的眼神，有时是他的话语，有时是他晒着太阳安静地看书的样子。

    克拉克，克拉克，克拉克。

    和克拉克的讨论永远围绕蝙蝠侠，布鲁斯逐渐习惯在克拉克面前谈论自己的另一个身份，听着男孩不加掩饰的赞美，看着男孩率真的崇拜，他从一开始的嗤之以鼻，到现在的感动。

    改变如此明显。夜深人静，他结束夜巡的时候回到自己的卧室，拉开宽大的窗帘，月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进房间，他疑惑地看着月亮。

    难道不该是他替克拉克寻回记忆吗？为什么反倒是他开始期待和克拉克每天的闲聊，期待着看到克拉克分享他曾经收集蝙蝠侠新闻时的趣事，期待着听到克拉克说他喜欢蝙蝠侠。

    喜欢蝙蝠侠。

    布鲁斯叩问自己的内心，你喜欢超人吗？你喜欢克拉克吗？

    你喜欢睡在你隔壁客房的那个失忆的人吗？

    烦躁的情绪瞬间而起，布鲁斯甩甩头试图让这种问题离开他的思维。无论是布鲁斯还是蝙蝠侠，他都不该有那么多丰富的感情，他从八岁就明白，对他这辈子来说感情都是奢侈品，是不可触及的，遥远的奢侈品。

    可是越是逃避，越是记忆清晰。

    蒙太奇般的画面在脑中快速闪过，克拉克作为记者采访布鲁斯·韦恩，克拉克作为超人和他决战，克拉克作为儿子让他拯救玛莎，克拉克作为孩子告诉他最喜欢蝙蝠侠。

    蝙蝠侠，蝙蝠侠，蝙蝠侠。

    耳边越来越响亮的声音是克拉克青涩的声音在记忆中呼唤蝙蝠侠。

    就像着了魔，布鲁斯轻手轻脚离开自己的房间，悄悄走到隔壁客房打开房门，他看到月光下安睡的少年，眉眼尚未彻底长开，和他成年后还有些不同，但依稀已经看得出硬朗的轮廓，就像一个俊美的王子。

    他轻轻带上了门，回到自己的房间，决定明天告诉克拉克关于蝙蝠侠的秘密。

    第二天早晨，布鲁斯在阿尔弗雷德还没有叫醒之前就自己起了床，梳洗一番下楼等待克拉克，他打算带克拉克前往蝙蝠洞，告诉他自己就是蝙蝠侠，并给他播放那些超人拯救世界的视频。

    可是克拉克一直没有下来。

    布鲁斯感到奇怪，准备上楼一探究竟时，看到成年的克拉克正慢悠悠飘下楼梯，“早上好布鲁斯。”

    “你……”布鲁斯震惊得差点打翻手上的咖啡杯。

    “如你所见，我恢复了。”成年克拉克的声音更为清亮，他双脚落地，步调优雅地走向餐桌，拉开椅子坐在这些天他常坐的地方。

    “你全部都恢复了？包括你的记忆和能力？”布鲁斯深呼吸一口，快速接受了事实，他放下咖啡杯，不放心地起身准备检查一番。

    “当然，我不仅恢复了以前的记忆，还记得这些天的。”克拉克看着凑到眼前的布鲁斯，笑容更大，“关于我们讨论的蝙蝠侠，我在想我什么时候可以见到他吗？”

    布鲁斯愣了一下，施施然坐回座位，若无其事地继续喝他的咖啡，许久才说，“这么说，你觉得你已经做好准备再次肩负起拯救一个世界的使命，就像蝙蝠侠一样，对吗？”

    “是的。”克拉克温柔地回应。

 

    这段插曲在正义联盟成立很多年后被超人偶然提起，那天是一个小型的庆功宴，超级英雄们高兴地喝了几杯酒，除了一向自持的蝙蝠侠之外。

    派对上巴里提议玩真心话大冒险，超人被抽中的时候选择了真心话。

    “描述你和蝙蝠侠决定在一起的那天的场景。”出题人是戴安娜，她是他们几个中唯一一个不怕蝙蝠侠的人。

    “哟~~~~~”众人都对着蝙蝠侠和超人起哄，没人知道他们是怎么在一起的，反正大家有印象开始，他们俩就已经是情人关系。拜蝙蝠侠所赐，他们对这对恋人的感情史知之甚少，现在有一个机会可以八一卦，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    

    超人为难地看了一眼蝙蝠侠，后者带着面具看不出什么表情，但超人知道蝙蝠侠应该是不反对的，也是，都过去那么多年了，没什么不可说的。

    “我曾经受过一次严重的伤，伤好后失忆了一段时间，是B陪伴在我身边，我们几乎朝夕相处。当我恢复记忆的那天，我们一起前往蝙蝠洞……”

    那天他们一起到了蝙蝠洞，阿尔弗雷德像是早就预料到他们会去，已经将早餐摆在蝙蝠洞唯一的一张小桌子上。

    克拉克看着布鲁斯将崭新的制服还给他，感激得当场拥抱了他，“谢谢你予我以支持。”

    原本只是一个礼貌的拥抱，却被布鲁斯反手扣住越抱越紧，克拉克没有挣扎，安静地与他拥抱在一起，许久，他听到布鲁斯说，“也谢谢你，对蝙蝠侠的那些感情。”

    他们谁都没有说，但那天以后，他们默契地出入成双，就像一对恋爱多年的伴侣一样自然。

    布鲁斯也曾回想，自己到底是从什么时候爱上克拉克的。

    是从超人之死后的愧疚之情中延伸的吗？是从少年克拉克直白的情感中萌生的吗？还是后来朝夕相处后的吸引？

    很多年后，他终于明白，他对待爱情，就像对待阳光，它的存在毋庸置疑，但不是用来直视，而是用来享受。当他意识到他正沐浴着爱情，他已经沐浴了很久。

FIN